这些平素最不解“风情”的女人们,却变成一群离“风情”最近的人。她们把平淡的生活织进针线,做出的情趣内衣就是曾经纳过的鞋底子,做过的眼罩,栽过的稻秧,和情欲毫无关系。
在制衣厂工作的女工们。新京报记者陶若谷摄
文|新京报记者陶若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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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杰校对
陆爱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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门口的大婶把一件红色透明短纱裙穿到模特身上,胖乎乎的手指头拽了拽飘起的裙角,又捏起V领的两个边微微往起提。摆弄好了,她从蓝白点的围裙口袋里掏出手机,给模特拍了张照片发给了老板。
这是一家位于灌云县东王集镇小巷子里的内衣制衣厂。工位上散落着五颜六色的丁字裤,一抬眼就看到穿着三点式、护士服、红肚兜的塑料模特。
内衣制衣车间一角。新京报记者陶若谷摄
在江苏灌云县的伊山镇和东王集镇,无论是随手打车遇到的出租车司机,还是路边种菜的大娘,他们都骄傲地说,“我家媳妇就是做这个的”。酒店的保洁阿姨羡慕已入行的姐妹,“我是不会做,要是会我也去做啦”。
三月的苏北,制衣女工们穿着花花绿绿的厚棉衣,用一针一线缝制着世界上最便宜的情趣内衣。这些衣服将出现在世界各地。
而这些平素最不解“风情”的女人们,却变成一群离“风情”最近的人。她们把平淡的生活织进针线,做出的情趣内衣就是曾经纳过的鞋底子,做过的眼罩,栽过的稻秧,和情欲毫无关系。
“情趣的搬运工”
在某网站“情趣内衣”的搜索栏中,各种热辣的内衣名目琳琅,按销量前10名的店铺里,有7家显示来自江苏灌云,最高的一家90天内售出2万件。
灌云是个人口万的苏北小县,距离连云港市区约40公里。刚刚过去的春节假期,回乡的打工者把县城挤满,一位骑电动三轮车拉客的师傅抱怨,平日不到2分钟就通过的向阳大桥,堵了整整15分钟。
节后,街头巷尾大大小小的“服装厂”门口纷纷贴起火红的招工告示——某某内衣服装厂招收缝纫工,工资-元左右,每月15号结账。
制衣车间门口的招工告示。新京报记者陶若谷摄
“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,我们这里就靠情趣内衣。”整个下午,冬妮弓着背坐在缝纫机前,头半缩在鲜红的袄子里,只露出侧脸。若不是梳在脑后的头发留下挑染过又褪色的痕迹,看不太出33岁的年纪。
她把丝带捏成一个蝴蝶结的样子,匝在黑色低领半透明内衣的胸口,5秒钟一个,除了两只手不停地忙活,身子一动不动。这个姿势,她已经保持了3个小时。
在这里,“时间就是金钱”绝不是一句空话。
冬妮在车间工作。新京报记者陶若谷摄
丁字裤包三个边1毛钱,耽误20秒就少挣1毛。她手里这件新款内衣,手工费1块8一件,一天做件。卖出去的批发价大约8块,网店挂出的零售价大约28块。如果卖到美国,仅批发价就有8美元,折合人民币约50块钱。
冬妮终于站起来,抓起一把工作台上刚做好的黑色透明蕾丝内衣,塞进草绿色的麻袋,递给一个60多岁的老爷子,老爷子每天来这里拿些内衣回家剪线头。另一个女工抱起刚做好的厚厚一摞睡裙装进篓子,问冬妮做了多少件——
80件,件,件……她们扯着嗓子在高分贝的缝纫机噪音里互相报着完成的件数,就像在宣读战利品。
对面仓库里,靠近楼梯口的四排货架已经空了。冬妮的老板雷丛瑞说,订单已经接到今年8月份,据他介绍,灌云县30岁至45岁的人一共有大约10万人,女性占一半,而做情趣内衣的女工就有2万。
空空如也的仓库货架,订单已经下到今年8月。新京报记者陶若谷摄
一件情趣内衣先由设计师画样式图,通过电子邮件和老板确认后发给大裁缝。大裁缝按照图片缝制样衣,再派给冬妮她们,照样衣复制。蕾丝、网纱、白布条、黑丝带这些材料,由裁剪工根据制版师的尺寸剪好,被冬妮们拼接成网上的“爆款”。
冬妮她们被当地人称为“机工”,不负责设计和剪裁,唯一的工作就是在缝纫机上操作。一个机工说,“我们不生产内衣,我们只是情趣的搬运工。”
“对你们来说,这是性感什么的,”冬妮说,“但我们只看包几个边,匝几道工序,然后算工钱,没人喜欢新款。”她们对新款的衣服结构不熟悉,比老款做起来慢。她手里这件1块8的,一天如果少做20件,就少赚36块。
“我们这里是生产的源头”
屋里,二十几台疯狂赶工的缝纫机只是灌云情趣内衣工厂的冰山一角。
伊山镇的一家制衣厂是菜市场后面的一块空闲地改造而成,绿色的塑料大棚取代了屋顶,挂在棚顶密密麻麻的吊扇没有转,却仿佛已经闻到了夏天的汗味。
建在菜市场后大棚里的一家制衣厂。新京报记者陶若谷摄
新的工厂想开在城里已经没了地方,后入行的人只能把加工厂开在乡下,雇农村妇女一边带孩子,一边缝纫。
在灌云,大大小小的工厂不下七八十家,但能自主开发设计能力的工厂不超过5家。低端为主、利润低、批发走量是主要的经营模式。
“接的订单越多越赚钱,只要工人能做出来,货供给得上,就能赚钱。”雷丛瑞说,“我们这里是生产的源头”。
他厂房最靠里的几排货架编号以8开头,表示年。那是他们自主生产的第一批货,当时还在读高中的他,成了镇上第一个开网店卖情趣内衣的人。
第一批情趣内衣从广东进货,放在店铺里和暖宝宝一起卖。慢慢地,雷丛瑞和母亲萌生了想法——“买别人的还不如自己做,这东西总共没几块料子,一块布穿几根绳子,能有多难?”
客户要什么款式就做什么,看网上哪个好就“借鉴一下”。作为一个和服装设计完全不沾边儿的门外汉,想做哪个款式就照猫画虎地剪,然后往自己身上套,尺寸合适就让工人做。他的仓库里现在还有年做的一条内裤——花朵一样的粉边裹住硬硬的白纱,纱网的网眼大得像苍蝇拍。
雷丛瑞在办公室处理英国客户发来的邮件,寄过去的样品下胸围处的扣子系不上,需要重做。新京报记者陶若谷摄
“那会儿供不应求,多丑也能成爆款。国外越露越容易爆,国内越含蓄越容易爆。”
从去年开始,年出生的雷丛瑞不再满足于现有的生产模式,也有些担心被更加年轻化和个性化的店家超越。
雷从瑞现在每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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